断断续续地从虎次郎说的话里,我知道了一切。佐为没有转世,他是个游魂。只有虎次郎才看得到他,听得到他说话。
他们下棋,他们争吵,他们约定,为了追求棋艺的最高境界,一起努力。虎次郎帮佐为,去圆那个“神之一手”的梦。我动容了,数百年了,佐为你漂泊至今,仍然无法忘却的,还是你的棋么?你心里丝毫没有那个因为输棋而任性哭泣、为陪伴你而死去的云姬么?我是应该为自己无望的感情而悲叹,还是为你的执著而感动呢?
佐为爱的,始终是棋,他的心里,只有棋。
数十年过去了,虎次郎不再是当初那个稚气的少年,如今,他已经是名为秀策的翩翩棋士。围棋是不会老的,而始终不得见面的佐为,不知现在是怎样的容貌。
因为我是“前辈赠送的东西”,虎次郎总是不嫌沉,把我带在身边。正因为如此,我得以看到佐为无数精采绝伦的对局,得以看到他在御城棋整整十三年的称霸。佐为,现在的你,是否心愿已偿了呢?
可是,天下,没有不散的宴席……
如豆的灯火,在风中颤颤巍巍,最终化为一缕青烟,飘散了。
我身上的血迹,还没有干。
“佐为,对不起,不能再跟你在一起,帮你实现梦想了。” 虎次郎留下最后一句话,离开了。
天旋地转的感觉和那道白光,或许是错觉,但是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,发觉我的身体里,多了一个灵魂。
“看来,又要再次寄居在棋盘里了。”佐为一声叹息。
我甚至忘记了哭泣。在这里吧,佐为,能够成为你的栖息之所,能够保护你,不再让你颠沛流离,我已经很幸福了。
仍旧无法让他知晓我的存在,可是佐为在这里,跟我在一起。无言地陪伴,也是一种幸福。不要分离,不要分离……
跟佐为在一起,默默地渡过岁月,即使是百年沉浮,也终究是一瞬而已。
辗转了很多人的手,失散了全部的黑子和白子,但是,只要佐为还在,一切都无所谓。当黑暗再次笼罩了一切,我以为从此结束了。两个灵魂这样沉睡下去,跟合葬的夫妻,真是一样地完满。 可是,那个落雨的日子,世界,又重新出现了一线亮光。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抱住我,有些粗鲁地将我拽出有如棺材的大箱子。
脸上的浮尘被一个小男孩拂净,依旧光洁如镜。
“这块污迹怎么擦不掉?”小男孩奇怪地抱怨。啊,那是当年虎次郎的血迹啊。这么多年,还在吗?
“没什么污迹啊,很干净。”小女孩说。
“这里。”
“哪里?”
“这里啊。”
……
“我刚才不是就说在这里吗?”小男孩嚷道,接着,突然愣住了,“是谁,谁在那里?!”
突然,我感觉到身体里佐为的灵魂开始躁动,他醒了,他想要出去!
“不要,不要离开我!”我伸出手想要拉住他,却停在了半空中。
不可以的,不能挽留啊。佐为他一定是要去实现他的梦想了。围棋是他一生的最爱,不是么?如果失去了围棋,他还是他吗?
感觉着他的离去。我噙着眼泪微笑了。佐为,你还回来么?当那个男孩也像虎次郎一样离开的时候,请回到我这里栖息吧。云姬,始终等着你,带你去下一个人那里呢。云姬知道,你喜欢的是棋,所以我帮你,一起追求那个梦想,好吗?
“千年放浪,阅尽沉浮人生,不变的是我,醉心于棋盘上的千变万化,依恋于相知相伴的幸福,以及——对神之一手永无停息的追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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